在哲學和文學的討論中,個體的存在從來不是靜態不變的。而當我們從現實世界移動到虛擬空間,這種存在的流動性變得更加明顯。最近在閱讀We Are Data: Algorithms and The Making of Our Digital Selves 《數據失控:算法時代的個體危機》時,裡面提到一個有趣的比喻和可能性:要是把真實個體(Real Individual)和雲端個體(Cloud Individual)之間的關係,想像成芝諾的二分法悖論,會怎麼樣?
這個想法,意外地不只可以用來理解個體本身,還可以延伸到——友誼這種社會關係的變化。
1. The Else:真實與虛擬之間的異質地帶
在許多文化理論中,「the else」這個概念指向一種異質、未被完全吸收或定義的存在。它不像「他者」(other)那樣被固定對立,而是保持著某種流動、不確定、未完成的特性。
- 真實的個體(Real Individual)受肉身、地理、歷史等因素限制。
- 雲端個體(Cloud Individual)則去物質化,在虛擬、想像、敘事空間中自由流動。
然而,無論如何轉化,總有某些部分——某些限制、某些記憶、某些異質性——無法被完全同化或抹除。這就是「the else」的存在。
2. 芝諾的二分法悖論:無窮逼近,卻無法抵達
芝諾(Zeno)提出過一個著名的悖論:
要從城市A移動到城市B,必須先走到中途;到了中途,又得先走剩餘距離的一半;如此無限細分,你永遠無法真正抵達B。
如果把真實個體當成A,雲端個體當成B,那麼從A到B的過程就是一場無止境的旅程。
- 我們可以不斷透過想像、虛擬化來接近「雲端個體」;
- 但每一次跨步,都只是完成了一半、四分之一、八分之一;
- 永遠接近,但永遠無法真正成為。
這種無窮逼近但永遠未完成的狀態,正是「the else」不斷生成的場域。
3. 友誼的芝諾式旅程:從現實到雲端
這個模型其實可以自然地擴展到個體之間的連結——也就是友誼(Friendship)。
類型 | 說明 | 例子 |
---|---|---|
Real Friendship(真實友誼) | 建基於具體互動、身體同在、歷史經驗的連結 | 小時候一起長大、共度災難的朋友 |
Cloud Friendship(雲端友誼) | 建基於虛擬互動、想像連結、社交媒體經營 | 遠距離維繫的網友、社群中的熟人 |
在數位時代,我們越來越多地經歷著從真實友誼到雲端友誼的過渡。
- 每一條訊息、每一次照片分享、每一次遠距離的互動,都是在向「虛擬化」更進一步;
- 但即便我們再怎麼努力,虛擬的友誼永遠缺少某種肉身性與共同歷史;
- 友誼也因此成為一場芝諾式的旅程:永遠接近完整,卻總有一個缺口。
而這個缺口,同樣就是the else——那個既不是純粹真實,也不是純粹虛擬的模糊地帶。
4. Dogeaters 中的旅程:酷兒流浪學的閃爍地帶
在Jessica Hagedorn的小說 Dogeaters,角色們也在經歷類似的狀態:
- 他們的身分認同、慾望、聯繫,不斷在殖民歷史的重壓與全球文化想像中流轉;
- 他們渴望逃離被固定的真實個體狀態,轉向更自由、更雲端化的自我建構;
- 但每一次嘗試,都留下了無法被完全吸納的異質性、矛盾與斷裂。
這就是酷兒流浪學(queer nomadology)所捕捉的:
在固定與流動、現實與想像、肉身與虛擬之間無盡漂移的存在狀態。
角色之間的聯繫、愛情、甚至革命聯盟,從來不是穩固的,而是總在「the else」中閃爍、變形。
5. 小結:個體、友誼,與不可抵達的地平線
無論是個體本身,還是個體之間的友誼,
在這個從真實到雲端的無限旅程中,
我們都在不斷生成「the else」——一種既是渴望也是疏離的存在。
“Friendship, like the individual, inhabits the infinite interval between the real and the cloud, where ‘the else’ becomes the site of both yearning and estrangement.”
也許,真正重要的,不是「抵達」某個純粹的終點,而是學會在這條無盡分割的路上,感受與擁抱每一個微小而真實的「else」。